第28节

    时晗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是该怪他来纽约不告诉她，还是该怪自己没有认出来他，又或者下意识觉得这样是他的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这段时间学习的压力，水土不服的难受，对家里的想念，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连说都不知道找谁说。
    或者她只是想找个可以停听的人。
    而不是找一个会给她出建议的人。
    她的脑子是混乱的，但是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混乱，直接把人拽住怎么也不让人走，傅东本来就担心她，从朋友那听来时晗称他是普通朋友明明这会自己心里也难受，但是看她这样却又无可奈何的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
    她也跟着一起坐在地毯上，整个人扑在他的怀里，而傅东悬着的手臂迟迟没有动作，还没等他把人扶着拉开，时晗反手在空中不断摸着他的手。
    抓不到手，她从傅东怀里起身，抓着他的胳膊环抱着她，才又继续抱着他不放手，从没有等到傅东的拥抱，到他的手慢慢抱着她，时晗算是确认了答案。
    这才放下心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等着她睡着了，傅东才抱着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本来想离开的，但是看她一脸上都是哭了后斑驳的粉底，没办法在她桌上分辨着卸妆产品，帮她一点点擦干净。
    *
    直到次日时晗醒来，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看着自己被擦干净的脸，还有手机里朋友发的消息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问了一圈才知道真的是傅东送她回来的。
    不是她的梦。
    她低头洗脸冲洗后思绪随着水流一起难以控制，直到她关掉水龙头，缓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晒了很久还是一样的冷白皮，因为醉酒起床而乱成一团的头发，像极了一个膨胀的鸟窝，平日里圆润的眼这时候半垂着遮挡了眼里的情绪，一圈青色在眼底，很明显昨晚睡的太晚了，再加上醉酒显得整个人都很憔悴。
    她闭着眼解开头绳，仰头的时候头发厚厚一层直到腰，她随便把头发扎成个丸子，又重新打开水龙头调成冷水，双手掬水，冲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这时候她听到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邻居或者快递，拿着毛巾擦干后挤了一点面霜随意拍打在脸上，走过去开门，额前的碎发她借着水都规整整齐，整个人脸色也很自然。
    只是开门后，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那瞬间，时晗才清醒地意识到真的不是做梦，她漆黑的眼定定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傅东头发长了一些，这会抓成三七分的造型，倒是把他整个五官都露了出来，反而比起清瘦少年气多了很多成熟感的冲击力。
    时晗很快推开门让他进来。
    他手上从牛奶鸡蛋包子早餐套装也变成了咖啡三明治，大概是离中餐店有点远，找不到卖中式早餐的。
    “ 傅东？” 时晗看着他走进来，第一次没有压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喊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有点小，傅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坐在那把东西从塑料袋拿出来，他现在也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
    甚至到现在也没有问她。
    为什么说是跟普通朋友学的手语。
    但真的看到她了，傅东却不想问了。
    不管怎么样，她能一直在他身边就行。
    他想的内容时晗都不知道，她还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到自己面前，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有心底压抑着不断翻涌的情绪，她看着他，手里比划着问他怎么会突然来纽约。
    她看着比之前瘦了很多，眼睛看着也比之前更圆，但缺少了些稚气，傅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清醒起来的时晗，他只是眼睛紧紧盯着他，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要比划什么，却在抬手的一瞬间收了手劲，只是呼吸很明显的重了几分。
    时晗很多想问的，至少对于他而言办理一个签证还是有点麻烦，但看着他的时候，杂乱的情绪一直充斥在脑海里，她根本没有心思问这些。
    “ 你过来找我的吗？”
    时晗喉间干涩，她坐着的地方离他不近不远，这个距离就让傅东的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看着她说话，下意识的头微微侧向她。
    看到他的动作，时晗终于还是绷不住哭了出来，她俯身抱着傅东，在他的耳朵边痛痛快快哭了起来，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是因为感动他的出现，还是因为他熟悉的动作而心酸，亦或是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感受到她的哭泣，傅东心脏停拍，连呼吸都停滞了一般，怔怔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并没有想到见到她后，她哭了这么多次。
    傅东张张嘴巴，想要安慰，但下一秒又泄了气一般，他的眼角也跟着泛红，一圈湿润的眼眸静静闭着。
    “ 你是过来看我的吗？”
    “ 还是… 还是… 你是过来交换的？”
    上杭大学有一些交换项目，说不定刚好有哪个大学和上杭大学有交换项目，所以他过来的，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在这边呆至少半年了。
    但这都开学这么久了，也不像是有时间能来的。
    傅东拍了拍她，像是要给她解释，直到看完他的手语，时晗才睁着湿润的眼眸怔愣愣望着他，声音里全是惊喜，她颤着声问：“ 所以你教授留在这边学术访问，所以你也可以在美国选一个大学先读着吗？”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人过来这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完完全全不同的文化环境和生活方式，很多错位的理解造成的影响都堆积在一起。
    这会有了熟悉的人会在她身边，一直紧绷的情绪忽然有了个缺口，那些突然离开的想念，异国他乡生活的痛苦，统统变成眼泪，可是眼泪流尽的时候，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那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比起相互迁就在早上或者晚上电话，他出现在纽约是时晗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惊喜。
    “ 我…最近很忙都没有能联系你，你会不会怪我？我觉得你不会的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会理解我的，我只是，只是有点自我。”
    时晗像是在示弱，跟他说着自己所有的脆弱情绪，还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但堆积的事情比较多了之后，就会让她变得很脆弱。
    甚至不需要等傅东的回答，她就先替他设定了一个回答来安慰自己的不安，直到她看着傅东比划着让她万事随自己的心意，他比划完最后一句，如赌气一般，多比划了一句。
    “反正不管你什么决定，我都会跟在你身边。”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甚至是情话。
    时晗却注意到傅东眼神里的情绪，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透着些很难察觉的悲伤一样，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看着他的表情试图理解他未尽的意思。
    而她好奇和试图解读的表情，却让傅东更认为她只是没有说分手的分手，像是心理终于落下来个石头，砸出来一个坑，让他的大脑骤然空白，甚至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消失殆尽。
    心脏也跟着破裂，有些细密的疼痛感不断席来，他却还要保持着清醒，连表情都不能有太多的变化打断这一刻相逢的喜悦。
    只是他莫名的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还有呼吸也跟着有些难受。
    但却在她转身拿手机的时候，胡乱擦一把眼泪，连忙拿着三明治起身，借微波炉加热挡住自己所有的表情。
    他人生的这么多年，好多事情都跟她有关系，她就像是无处不在，让他的心热烈，痒痒，还会有很多吓人一跳的事情，全部都是动态的难以捕捉的回忆。
    傅东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里要怎么办。
    他到现在都试图让自己不要再想从朋友那听来的事情。
    只是背对着她的这十几秒，他眼眶潮湿，拼命压制自己外露的情绪，不让自己掉眼泪。
    别说狠话了，他只要看到她就会心软软的，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她。
    只是他却忘记了朋友说的其他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时晗在教授问她从哪里来的时候，她也不说自己是杭城来的，就说是上海。
    一听到上海，谁都知道。
    但她身后坐着的同学却很不开心的在课后质问她不是上海人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自上海，时晗也只是淡淡看着对方，留下一句。
    “ 我只是不想在课堂上练英语要一直解释自己来自哪里，而你，又是因为什么生气呢？”
    她很奇怪，她不想解释的事情是会选择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只想解决当时的问题，而不会思考其他人会不会错误理解。
    “ ding ～ ”
    微波炉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微波炉里面的灯也灭了，傅东打开微波炉，把三明治拿出来，这点时间里，他也算情绪安静下来。
    他恍然回神，转身把三明治给她，可是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时晗走了。
    傅东停滞片刻，立刻在屋里找起来，他很焦急的转了一圈，才看着她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她的那一刻，傅东才压住心底开始升起的那抹慌乱。
    也不管她的表情，直接拿着三明治就走过去，手肘抱着他，还不忘把手向上，保证三明治的完整性。
    *
    时晗坐在客厅，拿着三明治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喝了口咖啡，最后看他吃完，才比划着跟他讲着最近的事情，一开始他只是随便听着，直到……
    “ 你说这个同学是不是奇怪，教授不一定知道杭城在哪里，我回答了还得一直解释满足教授的好奇心，那我说上海不是直接结束了问题吗？”
    “这难道不是干净利落结束话题，给大家节省时间吗？”
    “ 她非要说我虚荣，不是上海人说什么上海人！”
    “ 实在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估计她比较喜欢对着大家一顿解释她家在哪里吧，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个人选择呗。”
    “ 还有我前几天教别人手语，我也偷懒来着，每一个跟手语无关的事情，我都瞎回答他，主打就是没必要告诉他太多事情。”
    时晗比划着，也不知道傅东听没听清，只是直到傅东下楼离开回到酒店才瞬间豁然开朗起来，他从坐在床上突然站起来，随着风吹进来的还有透着窗户落下的阳光。
    光晕里散着一团一团的灰尘像是逐渐清晰的思绪。好像他真的只是理解错了，不，是那个先来到纽约大学读书的学长乱给他传话。
    她说的不会骗人。
    她只是不想跟别人多解释那么多。
    她喜欢他的，这怎么会变呢？
    傅东连忙给那个学长发信息，反正总结下来就是告诉他，肯定是他理解错了，时晗还是喜欢傅东的，绝对错不了。
    傅东完全不知道被手语联系整懵的学长此刻看到他的短信，有多无语。
    恋爱的情侣真的很烦。
    *
    时晗失神般垂下眼眸，在阳台看着傅东离开。
    吃完早饭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离开了，只是看着他熟悉的身影离开，时晗心脏像是忽然被撕扯开一般，有疼痛紧紧包裹住她。
    傅东情绪的变化她一直看在眼里。
    本来她也想不到是为什么。
    随便想到什么就跟他聊什么。
    直到她说完手语教学的时候。
    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在那一刻才认识到傅东也不是她以为的只是孤单一个人，他也有很多朋友，友好的师友，或者那个演员也是傅东认识的朋友。
    那是傅东一定知道了她说的普通朋友。
    他也一定把自己代入其中了，所以才会那样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