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完结篇（17）

    ”所以说，麻烦您想想办法啊殿下！！“布昂莱特拍着某大天使的桌子悲愤道。“总不能每次战斗都把我传到对面去吧, 这次运气好人少, 下次我不得给魔物大军分尸了！”
    此人没正形地歪坐在华美的高背椅上, 一只手支着腮，笑嘻嘻道：“不是挺有趣的吗？”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姿容、甚至熟悉的嘴角弧度，暗精灵瞬间牙疼，一般来说这种好整以暇悠然看戏的角色都由他自己来扮演的。
    某殿下一本正经宽和慈爱地领导众天使时, 布昂莱特一点也不觉得他和自个儿是同路人。可他一旦表现出与光辉形象不符的恶趣味, 那种奇妙而诡异的熟悉感就开始冒头作怪了。
    话说他的桌椅哪来的？新打的？？木材又是哪来的？？
    “因为我有随身带世界树树枝的好习惯。就算在这种看不见光的地方, 插进土里也马上就能长成森林，很方便吧。遇到你的那片树林就是这样长出来的。”宁逾明得意道。
    ……明明第一轮之前还没有的。还有随随便便掏出世界树的树枝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终于让布昂莱特找到一点眼前这位过于亲民的殿下是连传说都讳莫如深的大人物的实感。
    不过这样一来伙食问题也比较好解决了。虽然天使作为纯能量体不需要进食, 几位大天使从指缝里随便漏点出来就足够他们补充能量了；迈入传奇境界的各眷族强者一时半会不吃东西也不会有大碍，但时间长了多少还是会出问题。一座森林无疑能够提供丰富的自然资源, 解决后勤问题。
    勇者小队事前携带的压缩补给消耗得差不多了，深渊出生的吟游诗人不介意猎捕魔物果腹，却舍不得让同伴们勉强，因此也大松一口气。
    “……话扯太远，其实我是来道谢的啦。”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抽出自己的黑刃拍在桌上豪气道：“谢谢您净化了伊莱扎, 您的副官说，等这里的事结束，他的灵就能随我们一同返乡转世了。就凭这个，我布昂莱特认您做老板, 不论是吩咐我做事，还是要从我身上拿回您的力量，我都别无二话。”
    宁逾明点点头：“那你先献艺唱个歌吧，再把你的傻龙朋友叫进来跳桑巴，精灵小朋友来伴奏。”
    “………………………………您是哪里的无聊贵族大老爷吗。”布昂莱特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到底把刺客大师当成什么了。
    “不过我看殿下您呼风唤雨，在神面前要星星不给月亮，大概真不需要我这份微小的力量吧。”他叹道。
    吟游诗人轻拨竖琴，没有真的去呼唤同伴，而是展露了专业素养，随着音乐歌舞，表演一首主位面大火的叙事长诗。
    “打住打住。”轮到宁逾明受不住了，看自己做表演的羞耻play感太可怕，仅次于办庆典的时候被嘉兰要求当众念夸颂自己的圣典以振士气……
    布昂莱特被他挥手赶走。
    天使长从椅背后转出，露出复杂的眼神。
    “怎么，心疼了？”宁逾明半掩着脸，嘴角弯弯。
    嘉兰诺德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收回眼神，语气低沉：“神之利剑，竟成了供他人取乐的艺人……”
    “没这么严重，我也经常给各族幼崽唱儿歌的吧。弟弟，你怎么比我偶像包袱还重。”宁逾明无奈道。
    他想想又说：“不过小布同学的青少年时期的确比较不顺，这死妈死妹死男友的，惨惨。”
    嘉兰诺德眉头一皱。
    “但也很有意思啊，你看他谈恋爱那个劲头！”
    嘉兰诺德瞪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们的全部都要奉献给神，谈恋爱什么不要想对不对？”
    “呜啊，为什么这也瞪我……”
    ……
    总算是扳回一局，布昂莱特轻快地背着琴朝城后的森林里漫步而去，走着走着，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放慢脚步。
    其实吧，暗精灵一族都很没节操。虽然一直思念着，他在伊莱扎之后并不是没有过别的露水情缘。
    抱着一期一会的心情，高高兴兴地踏上旅途、看遍世间风情，再交很多很好的朋友，绝不虚度此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观。他总是潇洒的，漫长的人生中也学会不对逝去和分别太过执念。
    可，如果他以为放下的人，并没有放下，而是在逼人发疯的深渊里无时不刻地追寻着。化作怪物也未曾改变的情意，无论怎么做都是辜负。谈不上愧疚或悔恨，他已经打算尽力回报对方的感情……而现在的结局不算最差，少年时留下最深刻印记的恋人，掀起的心绪没那么容易平息。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如非死后被天使迎往永乐的圣地，或是为深渊诱惑转化成邪恶生物，再强大的人类也会在短短百年间灰飞烟灭。他从未找寻过任何挚友的前世，这亦是友人们的意见。旅途中不期然与友人的转世或是血缘相遇的那份惊喜，多少弥补了分别的失落。
    但，下一次，真的不要再与人类相恋了。
    布昂莱特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知不觉走到矮人的营地边。矮人在天使营地的边缘地势较高处挖了不少洞穴，火之大天使费尔又赐下火种供他们锤炼和修补武器。
    布昂莱特想起他惯用的黑刃也许需要战后修检，矮人公主在队内通讯中表明的所在也是此处，去看看也不错。
    他朝热度最高的洞穴内探头，突然白色的高温火焰从中喷吐而出，他一个翻滚潇洒躲开，然而头发不免被燎到些许。
    只听一声惨叫，白乎乎的六根翅膀从洞中挤出，模样最幼齿的火之大天使哀嚎地扑过来，连番对他砸下治疗的神术。这群天使怎么老爱糊人一脸神术啊？他要是个普通深渊暗精灵，早就被灼成化肥了。
    前不久才被笨蛋龙自告奋勇剪坏、又被看不下去的队长全力救回一点造型的黑发恢复了生机。连头发这种本质只是死去细胞集合的东西都能拯救，真是神奇。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相貌可爱的红发天使可怜巴巴地朝布昂莱特道歉，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大锤被他背在身后，看样式应该是他先前挂在腰上的小锤的解放版。
    不管怎么说，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也太超过了。布昂莱特不是很适应这群在各族面前高高在上的天使大人在他面前控制不住低声下气的场面。他还是习惯和人民大众站在一起。
    “我不怎么喜欢天使啊……”想着的话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在他遍布海陆空的朋友清单里也有过天使，但那都是为主位面的污秽喜乐感染的叛逆天使。能召请天使附身的战斗牧师给他造成过不少麻烦，奉他那个时代的天使法旨为圭臬的小圣地更是老对头了。他猜后世天使里的大人物看他这根搅屎棍也不怎么顺眼。
    然而回过神来却是火之大天使眼泪汪汪的双眼。
    “怎么会。”费尔难过地快哭了，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殿下以前明明说过“天使们听话又好用，无疑是神之仆人中我非常喜欢的存在。”
    真的假的。这有什么好哭的。难以理解。
    布昂莱特悄悄挪动脚步准备开溜，戴着手套的女孩子的手拧上了他的耳朵。
    “笨、蛋、布、昂，不要欺负我的创造者。”本应姿容俏丽的矮人萝莉刚从岩洞中钻出，手脸灰扑扑的，有些焦黑。
    布昂莱特“痛痛痛”地惨叫，不过从没有挣开女孩的手来看，显然大部分是演技。费尔却大惊失色地团团转，拨开女孩的手。
    “不要做这样无礼的事啊。”
    这位矮人的创造者是大天使中非常亲民随和的一位，对矮人们的教导尽心尽力，对矮人公主这位布昂莱特的同伴也十分看重。这是他这几天来最严厉的一句话了。
    公主无可无不可地放开手，注意到布昂莱特的神情轻松了不少。故意做出和平常一样的举动，他们家诗人也会稍微安心一点，不用担心被最亲密的伙伴也当作另一个人来对待了吧。让刚刚失恋的人二次心碎也太残忍了。
    布昂莱特来之前，他们正在研究精灵王子被神力（伪）改造过的弓，非通过铸造手段，而是经由造物之力直接加成升级的神器，连费尔都有些感兴趣。矮人公主正好向他和矮人的祖先请教锻造和锤炼己身的秘诀。其他队友也大多如此，传奇的实力在这个战场上仍不足够。
    “很努力啊。”暗精灵感叹。他解下自己惯用的黑刃递给她检查，费尔十分感兴趣地凑上来摸摸看看。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器，铸造材料也不够稀奇，不过呢，凝结了公主辛勤的汗水，饱含来自朋友的珍贵心意，所以我很珍惜哦。”布昂莱特向他炫耀，费尔捧场地“诶~~”了一声，矮人公主顿觉十分羞耻，又拧上他的腰肉。
    “剑留在我这儿，你滚吧。”
    布昂莱特跳开，道：“女孩子不要这么凶，以后……”
    “以后怎样？！”
    “……会有另一个女孩子来爱你！”他看到猫女踱步过来的身影，挥挥手，弹着竖琴，踩着音符蹦蹦跳跳走了。
    冷傲的公主被猫女抱在怀里摸摸头，气完又有点好笑。
    费尔观察半天，感叹道：“你们都很喜欢他呀。太好了。”
    矮人公主奇怪地看他一眼：“大人，难道您和其他的天使不喜欢布昂莱特，他不是天使们的殿下吗？”
    “不太一样呢，别看我这个样子，可是除天使长之外与殿下最亲近的大天使了。尽管如此，我也不懂殿下的想法。除至高无上的主以外，大概只有殿下才能理解殿下吧。”费尔感叹道。
    猫女拧眉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么，那个人难道不会寂寞吗？”
    因为，布昂就是这样一个不在朋友身边就会感到孤单、因此非常珍惜每一个伙伴和朋友的人。
    ……
    布昂莱特继续朝森林进发，想去见见其他伙伴。
    身披银色铠甲的背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森林中。
    ……啊，唯独不太想单独遇见他。
    他有些尴尬地接近，招呼道：“队长，站着干嘛呢？”
    经过先前的一战中的各种对峙和欲语还休，再没心没肺的人也该发现自家队长对他的感情好似不怎么单纯了。布昂莱特十分头疼，对天发誓他绝对没对圣骑士有什么非分之想。特别是看到他那张如先祖般端正秀丽的面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人渣到对与恋人相貌相似的后代子孙下手的地步。
    在没有更奇怪的情感纠葛之前，好好地说清楚吧。
    金发的圣骑士转过身来，露出一双深若渊海的眼睛。
    布昂莱特站住脚，下意识屏住呼吸，环视一周确定无人，才小小地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