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生

    谢瑜扬在家中足足歇了三天，且闭门谢客。这几天里，边野不知道婉拒、推辞了多少拜访。谢瑜扬只专心陪着林雨时，甚至还陪着她下厨，给她打下手，最终才把林雨时哄得态度软和了些。
    到了第四天，先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葬入皇陵。
    之后，太子登基。君临天下。
    再之后，就是夏去秋来，等到秦嬷嬷带着张婶，边田带着家当到京城的时候，天都已经凉到准备做冬装了。
    谢瑜扬如今是户部尚书，还兼了一个胖的什么职位。林雨时也并不多问，只每日里不是研究些吃食，就是跑去户部给谢瑜扬送饭。
    户部不少人人曾经受过林雨时香菇酱和果酱的“恩惠”，见着她到客气三分，敬重七分。
    等到那些行李都收拾了个清爽，这京城的寒冬也就来了。
    谢瑜扬适时献上了土豆，也算是送给今上一个天大的“好处”。今上在皇宫暖房里种了一个冬天的土豆，亲手收获了之后，第二年开春就口称得天眷顾，赐下“玉豆”让四海百姓果腹。
    等到这年种下土豆的那些百姓收获的时候，得出一亩地种下两三百斤的土豆，收获竟然有十倍之后，皇上这皇位就彻底做稳了。
    四海归心。
    而这个时候，林雨时已经躲在了京城之外的庄子里避暑了。转眼两年过去，越秀帮着她调理身体至今，知道她内里亏空不少，因此对她也更多了一份心。
    这一日，就是谢氏夫妇的忌日了。
    林雨时和谢瑜扬都不能回乡，虽然早早给柏杨村去了信，让庄子里的人替他们给谢氏夫妇祭拜一二，可到了正日子，林雨时和谢瑜扬还是准备好了东西，准备遥祭一番。
    谢瑜扬一手拎着东西，一手小心翼翼扶着林雨时，低声道：“你且慢些。”
    林雨时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头大，道：“我这才两个月，且能自己走呢。”
    “别乱说，越姨交代了，越是头几个月越是危险的，等着月份大了，才能稳当些。”谢瑜扬一副老妈子样的操心，生怕林雨时走个路被石子硌到脚了，又怕她走太快了不舒服，只扶着她拿出了磨性子的散步架势。
    林雨时只觉得无奈到了极点，只能由着谢瑜扬这般小心翼翼。
    从几天前她查出有孕开始，谢瑜扬就一副她是个瓷娃娃的样子，还特意请了半个月的假来陪她。林雨时一开始还想着，新皇登基这一年来，谢瑜扬一直忙碌，两个人难得能歇息下，还挺高兴的。
    如今她恨不得谢瑜扬赶紧入京当值去，免得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管东管西的烦人。
    谢瑜扬倒是好脾气，还劝着林雨时别生气。
    林雨时倒不是生气，她就是烦。
    私下她也觉得自己如今脾气仿佛大了不少，找越秀聊过，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越秀闻言只笑了笑，道：“夫人不用担心，这女子有孕脾气总有些变化的。我看着夫人这般极好的，不用担心。”
    祭拜结束，没几天谢瑜扬终于是要回京当值了，林雨时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庆祝。
    然而她也没高兴几天，到了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孕吐了。
    也不知道怀的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反正让谢瑜扬来说就是极为不孝顺的，竟然还在胎儿时就这般折腾林雨时。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在床边训斥孩子。
    林雨时听得哭笑不得，只翻了个身道：“我且要睡觉呢，大哥不困不如去书房看书吧。”谢瑜扬这才闭嘴。
    谢瑜扬如今是每隔五日定然要休息一日，出城到庄子里陪着林雨时才是。
    林雨时不在城中，谢瑜扬又是这般作态，那些原本想要送个干女儿之类的人也就渐渐都歇了心思。
    林雨时全然不知道竟然还在城外躲过了这么一劫，等到过了中秋节，天气渐渐凉爽之后回京，她就越发的懒散了。
    如今她也开始显怀了，靳越知道她跟谢瑜扬家中都没有长辈，很多事情怕是不清楚就让妻子带着孩子常来常往，跟林雨时讲一些怀孕和养小孩要注意的事情。
    “奶娘也是要备好的。最少也要两个。”靳夫人笑着道：“知道你不喜欢身边人太多，可就算你亲自喂孩子，晚上呢？女人若是睡不好，老得可快了……”
    林雨时心有戚戚，最终还是听了劝，开始寻合适的奶妈了。
    奶妈也不是随便找的，纵然由着靳夫人帮忙，等寻到的时候，离林雨时生产也不过月余了。两个奶妈身世清白，往上三代都被查得清清楚楚，这才住进了谢府。
    之后一应吃食都是两个嬷嬷给安排的，为了保证奶水的营养充足。
    到了十一月，林雨时足月之后两个嬷嬷就每日要摸一摸她的肚子，估算着孩子大概什么时候来。林雨时两辈子第一次生孩子，越到最后越是紧张，谢瑜扬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往下沉，干脆就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专心陪着林雨时。
    家中一应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当做产房的房间也消毒了几次。林雨时还让人用了烈酒，到如今进去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到了十一月十八这天，林雨时一大早刚吃完鲜虾馄饨，正要起身突然就觉得小腹抽着疼了一下。
    她哎呦一声，吓得谢瑜扬连忙扶住了她。
    “肚子疼……”林雨时抓着谢瑜扬的手，被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谢瑜扬叫人去请嬷嬷，回头给她倒了杯水，“如今觉得可好些了？”
    林雨时认真感受了下，然后摇摇头，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不疼了。”
    等到两位嬷嬷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再疼一下。两位嬷嬷倒是不恼，只笑着道：“那咱们就陪着夫人坐着说会儿话。”
    两个人就说了下产房的布置，还说不管是白棉布还是剪脐带的剪刀什么的，都按照林雨时的要求准备好了。
    这些林雨时也是早就知道的，然而听着两个嬷嬷说话她还是更安心了些。
    说了有小半个时辰，两个嬷嬷劝她起身走动走动，她刚走两步肚子就又疼了下。之后又过了两刻多钟肚子就又疼了次。
    如此这般，林雨时还不懂自己是到了阵痛的时候，就有些对不起后世的各种生理教育了。
    她脸有些发白，倒是两个嬷嬷很是镇定，还扶着她让她趁着不疼的时候多走动走动，这样过会儿生产的时候会好些。
    林雨时就被人扶着在屋子中走动，两个嬷嬷就出去了一个吩咐人给产房烧得更暖和一些，热水也要多多的备起来。那一口一个龙眼包子，还有鲜虾馄饨都备上，免得林雨时生产的时候饿了。
    饶是这般，等到林雨时真的进产房也到了傍晚了。
    谢瑜扬亲自扶着她进去的，原本到了产房门口有嬷嬷拦着。林雨时心中害怕，谢瑜扬见状就直接把她送了进去。
    然而，等到真的生的时候，林雨时又把人给赶了出去。
    女子生产的时候多狼狈，还是别让人看到的好，万一再让谢瑜扬有了心理阴影，影响以后就不好了。
    林雨时被两个嬷嬷教导着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嬷嬷在旁道：“夫人且忍着，一叫痛这气就散了，生得就更艰难了。”
    林雨时听着话，只有忍不住地时候才叫上两声，偏偏这样反而让谢瑜扬在外面更是焦急。他几次想要闯进去，都被林雨时尖叫着制止了。
    “不许进来！”
    她喊着，一旁嬷嬷道：“夫人别说话，快攒劲趁着下一波痛的时候用力，这已经开到了十指，能看到孩子头顶了。”
    林雨时闻言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深吸了两口气，顺带还让张婶喂她吃了两个龙眼包子。包子刚下肚，熟悉的疼痛就又来了。
    她憋着一股劲也没发现谢瑜扬已经进来了产房，只双眼紧闭按照嬷嬷的说的用力……
    也不知道熬了多少次，林雨时最后都有些神志不清只隐约记得谁用力抓着自己的手，给她鼓劲，给她擦汗。
    终于，她有种什么东西离开了身体的感觉，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有人细细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而远远的，她隐约听到有人道：“恭喜夫人，恭喜大人，是个大胖小子。”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整个人就睡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谢瑜扬就在身边，而孩子就在他们两个人指尖。林雨时一身干爽，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如果不是还疼着她简直有种如同做梦一般的感觉。
    而且，她还饿了。
    林雨时略微动了下，还没起身就把一旁的谢瑜扬给惊醒了。谢瑜扬一睁眼就看着她，眼中带着关切：“雨时，你可好些了？”
    林雨时点头，又道：“我饿了。”
    谢瑜扬闻言就露出了笑容，伸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挽到了耳后，然后才起身叫人去端吃食进来。
    屋里，林雨时摸着被谢瑜扬摸过的地方，半响都没有说话。等着人进来，坐在床边喂她吃饭，她才反应了过来。
    “昨日大哥还是进产房了，是吧？”
    “我怎么忍心你一个人独自拼命。”谢瑜扬低声说，哄着林雨时吃饭。林雨时只咬着唇，半响才闷声道：“女子生育原本就难看，大哥……”
    “你且说什么傻话呢。”谢瑜扬轻声斥责了下，转而才放下碗把林雨时搂入了怀中，看着一旁安睡的儿子，低声道：“你无论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好看的。”
    林雨时闻言不由笑了笑，伸手抓住了谢瑜扬的手，半响才低声道：“大哥这话我可不信，这一生长着呢，日后我若是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一脸的皱纹，大哥也觉得我好看？”
    “我且比你还大些，纵然是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一脸的皱纹，难道雨时就不觉得我好看了？”谢瑜扬胸口带着些许颤意，林雨时听出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却不由幻想起谢瑜扬老了的样子。
    向来，就算变成了老头，谢瑜扬也当是个帅气的老头。
    那她也当是个漂亮的小老太婆才行。
    林雨时不说话，谢瑜扬就把她往怀里有搂了搂，然后才低声道：“你说的对，这一生还长着呢。”
    他说着轻轻握住林雨时的手，两人十指交扣。
    一生很长，一生也很短，可这一生能有个人能放在心上，能陪伴左右，也就知足了。